然而……好吧,命运永远都不会放弃每一个捉弄凡人的时刻,这是存在了无限远年的命运唯一的玩笑和消遣。何况,听人说“造化弄人巧”它也很开心。
黄泉比良坂位于岛根县松江市。
听说伊邪那岐很想见到因生了火神而死去的伊邪那美,便一直追到这里。
这时候的母神已经是满身蛆虫蠕动,气结喉塞,全身化为大雷到伏雷八个雷神。被看到这样的自己,伊邪那美命羞愤交集,立即派黄泉鬼女在后面紧紧追赶。伊邪那岐命取下头上的黑发饰,扔到地上。黑发饰上很快长出野葡萄,伊邪那岐命就乘鬼女摘葡萄吃的时候逃脱了。伊邪那美命又派八雷神,率领一千五百名黄泉军追赶上来。伊邪那岐命拔出所佩十拳剑,一边将冲上来的黄泉军砍倒,一边逃跑。一直被追到黄泉的边界比良坂,伊邪那美命亲自追来,伊邪那岐命用千引石堵住黄泉比良坂。他们隔着千引石面对面地站着,发出夫妻决绝的誓言。
传说到这里也就算是结束了……
“掉入那个洞穴的人,永远无法再复活,只能永生永世的,在死亡之国里受苦……”
“怎么?害怕了?”基本完全恢复了的千夜冷漠地哼了一句。
“伊邪那岐神的千引石结界,要怎么破除?”
“什么结界,如果真的封住了,那岂不是不会死人了?伊邪那美说好了要每天杀死千人呢。”
千夜顿了顿,“何况,现在已经是妖化过的世界了,和黄泉的界限,画的太清楚,又有什么用?怕只怕有些人啊,身在黄泉,而不自知。”
说话间只觉雷鸣电闪,是一个身材高大的,一个什么玩意。
我说不好那是个什么东西,好像是金属做成的一个机器人,而且……漏了电。头像两根天线上缠绕着电光,锈迹斑斑。就连手里的那比他的身子还长的长剑,也是这般模样。直发出一种哐当哐当的声音。
“这该不会是大神当年遗弃在这里的机器人吧……”我充满鄙夷地说。
登时电闪雷鸣,正向我的方向,一道扭曲的诡异的闪电,劈了过来。千夜将我向旁侧一拽,那道闪电在地面上劈了一个大坑。
嗯,这真是个大坑,因为没有发过誓所以从来不怕雷劈的我……
“这应该是‘祈雷’”,千夜说。
“祈雷?八个雷神之一的那个?”
“嗯,伊邪娜美的身体生出来的。”千夜指着祈雷身后的一张似乎有耀眼光线组成的蜘蛛网一样的东西,“这就该是黄泉国的入口了,如果我没猜错,那道网是用电织成的!”
果然是“永远无法再复活,只能永生永世的,在死亡之国里受苦……”只怕还没有进入黄泉,就先变成了灰烬。
“把祈雷打倒……?”我声音有点发颤抖。
“打到?您今年多少岁了啊,还在玩游戏吗?就我们两个能打过这上古大神?嗯,虽然生锈了。”
祈雷又发了一道闪电,横地将一块巨石劈得粉碎。
仿佛是日本国歌的伴奏。
千夜眼睛一亮,“诶,你看你看!”一脸很兴奋的样子,说,“他发闪电出来的时候,电网就会暂时消失一会,恢复之后呢,似乎也比之前要浅上一些。”
我黑着脸说,“那请问大小姐是要等他把所有闪电劈完再进去呢,还是在他劈的那瞬间进去呢?”
“别废话了,看准时机就冲……”她手上气力一狠,便将我拽了进去。
……
“你已经进来了……”千夜幽幽地说。
黄泉国的主色调是一种黯淡的黄色,似乎和外面也没什么区别。脚下踩着的已经是黄泉路,而这里的样子就像是雾霾肆虐下的中国。
一路上两旁尽是趴着睡觉像小猫一样的貘,偶尔有几只醒着的,也是慵懒的躺着打滚儿。这好像激发了千夜的少女心,她低声说道,“真可爱。”
冥河的水,很是平静。偶尔翻出一只貌似蝼蛄的东西或者,我也不好说像是什么的东西,也并没有很恶心。死亡么,就是这样,很轻松,甚至带点小可爱的感觉。
前面是个岔路口。
我们停下脚步。
只听得一种,大型排风扇一样的声音。这倒奇怪,这里没有风,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声音。那声音似乎还会移动,感觉起来,更像是一对巨大的翅膀。
磷火闪耀,是一只巨大的鸟,还有巨大的一对尖利钢爪,腹部滚圆,虽是鸟类,竟像是怀胎十月的妇人一般。它的羽毛的颜色好像是斑驳的血痕。
这只鸟低低的叫着,就好像压低很多倍的婴儿哭声,又凄厉嘶吼一声,眼睛扫过我和千夜,神态中似乎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疑惑。
这只怪鸟叫了几声,向另一个方向的岔路口飞去了。
“我去看看。”千夜说,追上那只怪鸟。
视角转换。
这大概是姑获鸟吧。是死去的产妇的执念所化,抱着婴儿在夜里行走,怀抱里婴儿的哭声就化成了姑获鸟的叫声。能够吸取人的魂魄,所居住的地方都是磷火闪耀的,常在夜晚出来活动,披上羽毛即变成鸟,脱下羽毛就化作女人。如果那个有婴儿的家庭,夜晚忘记了收晾在屋外的婴儿衣服的话,那么一旦被它所发现,就会在上面留下两滴血作为记号,只在夜里活动。大概是黄泉阴魂丰富,才吸引得到这个地方来吧。
我一路追那姑获鸟去,追着追着,竟然不见。
是一个巨大的水池,颜色纯蓝,在这样一片空间中,显得对比鲜明。
旁边一块石上镌刻着“黄泉泉源(よみせんげん)”
我仔细地看着这里周围的环境,忽然感觉有什么不对。暗叫一声,“不好!”
结界已经围成了。
视角转换。
千夜往那边跑了,我……
我还是先走这边吧。
走了不远,便看见了破败的……神社?
地上的应该就是当年的那封信和伊邪那美用过的梳子吧。
那梳子已经腐烂尽了,只是隐约有点样子。
神社左右更有一个神使的石像,就像地面上的世界的神社一样。
神社上装饰着那种日本传统的云样图像。
这气氛太平静,平静的有些诡异。
这个神社……
这……里面竟然有神明!
这里依旧很平静,这份平静越发的显得诡异。
淡淡的土黄色染上一层血红,就好像是阴天的夜晚。
转而天色变成了苍翠的娇艳,好像无形的压力,漫无边际地压了下来。
那封书信上腾起一股朦朦胧胧的烟柱,转合成个女体。这女子上半身已经成型,腰部以下却还是一缕细细的烟丝,从那信件上,诡异地悬着,瘦的可怕,但显得很高。借着黯淡的光,只看得一团荡漾的水色。莹莹的水光让我看清了那封书信的样子,尘封已久,虫蛀不堪。那女子神情之间也有疲惫疏懒,满面病容。
腐烂的梳子登时碎成了黑色灰烬,组合成一个木乃伊般的影子,身高大约只有那书信所化成的女子的一半。
紫色的光缠绕着神社前的两个石像,一声石破天惊。这一个,紫衣紫冠,未见得眼眉,大概是是黄泉使者。另一个,没有帽子,黑衣黑发,眼中血红色瞳子,左眼罩着黯淡的白色眼罩,应该便是暗夜使者了。
我心道,书信所化的女子,必定是文车妖妃了。这腐梳所化,我确实不认得,暂且只叫腐梳精吧。正此时身后传来一声凄厉不失妩媚的笑声,那云样装饰从画柱上飘然而下。一个女子跨出神社,那样子,显然是伊邪那美命大神。
“伊邪那美”眼神邪魅,眉作点点,瘦不胜风,貌美难画。却那里是传说中的样子?
“伊邪那美”嘴角勾起一个优雅的弧度,身后甩出九条狐狸尾巴来。
“玉藻御前!”我吃了一惊。
传说玉藻前是天竺女子,受到鸟羽天皇的宠幸的美人,名字也是天皇所赐。因摄取天皇精气使天皇怪病缠身,后来被安倍晴明奉天皇之命擒获并封印为杀生石于那须野,在室町时代被玄翁和尚所破坏,其碎片飞散到各地。
“……你……你不是死了么?”
“没错啊,死了,可这里不是黄泉国嘛~嗯?她甩甩尾巴,尾巴尖上闪着若有若无的紫色火光,看起来就像是一种娇俏可爱的玩偶。
“诶哟,好哥哥,我不杀人的啦,我也不知道和他那样子做会让他生病呀,总之不怪我,安倍晴明带人来追杀我,诶呀,人家当然有点怨气啦。现在,现在死也死了,怨气也没啦”
“……”
神色有异,她继续说“你不信妾身……呜呜”抹了几下眼泪,“人家……奴家好好伤心的呢~”
“……”
“你还是不信……我杀了那腐梳给你看!”她嘟起嘴,好像赌气一般。
“主人,”文车妖妃低低的唤着,呕出一样兵刃,中国传统十八般兵器唤作“短打”的便是。
我暗道,原来文车妖妃吞下物事,需要时再呕吐出来,这小妖呕吐倒一点不恶心呢。咳咳,这是在动什么念头……稍微定一定心神,继续想着,她本体是纸张,自然怕水火书虫,先破了她,失了兵器库,没有完全恢复的狐狸就不那么可怕了。正我思索间,那腐梳已经复为一地尘土,我惊道,没见狐狸怎么出手,竟然如此厉害!
“只怕这堆灰烬还能重新组合成妖精呢。”玉藻前嗤嗤娇笑。“文车,你把她处理了吧。”
只见文车略微迟疑了一下,张口伸出舌头舔舐着那堆灰烬。娇俏少女这样自然并不恶心,反而可爱的紧,但总有一丝丝可怕的诡异。
“奴家知道,你心里怕文车肚子里的东西,是吧。我可以这样~”玉藻前同一种调情一般的可爱语气说着,吐出一丝紫色狐火,包围了文车妖妃,火焰熊熊,这是千年狐火,哪有熄灭的道理?只怕登时命丧黄泉。“然后~这样!”轻快活泼的语气,完全不敢相信这货是个厉害无比的大妖怪。那云样纹饰飘将过来,熄了这场狐火。
“喂,狐狸,你在玩什么戏法?”只听见千夜的声音。
玉藻前神色一变,脚下一动,猜住了自己的一条尾巴,摔了一下。我痴痴地看着尾巴撑开的下装,竟然看呆了。
“尾巴那么多怎么用呀,狐狸吃屎很好看吧,哈哈哈”千夜笑道。
玉藻前脸色羞红,“你喜欢看么……喜欢……”
“你接替伊邪那美做了黄泉女主,既然已经是了神明,怎么还这般不羞?”千夜道。
“什么黄泉女主?”我问道。
“我看见了你的眼神啦,且算是你受了狐媚不能自己,但还是暂时不跟你说话啦~”
“……”
原来伊邪那美早已去了,神明只是活的时间比人类长一点而已,哪有不去之理?黄泉也并非是死者的国度,只是气氛阴暗,给人以死亡的感觉而已。沉浸在死亡的感觉里,时日久了,也便习惯了死亡,把自己变作了死亡的化身。
“留下吃些东西再走吧。”玉藻前冷冷说到。
“吃了黄泉的东西,哪还能离开黄泉?黄泉女主大人的好意我们领了,不过我得带这家伙回地面上了!”说着拽起眼神纠缠在狐狸身上的我跑向黄泉的出口。
……
“你怎么总是拽我……?”
“我听不见,不和你说话。”
“……”
她自顾自地说,“被困在文车的结界里,就知道你……你在胡闹!”
原来那个黄泉泉源只是一幅画,千夜身心进入那个境界之后即被困住在画里面,直到玉藻前烧了文车妖妃,结界破坏,才得以出来,没想到正撞见那一幕。
“那狐……”千夜脸色一滞,手不自然的抚摸着自己右边的臀部。
“你怎么了?”
“听不见!不要不要听你……不要听你说话啊!啊!好痒!”千夜的手开始搔自己的右边臀部。“你……你……你别过来……不……不能给你看见我……我的……”粉面含羞,后来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完整,却是一脸兴奋幸福的表情。
她抱着自己在地上打滚,来回滚了一会,好像不再觉得痒得难耐。扑扑身上的土,站了起来。定了定神,撇撇嘴,“你什么都没看见,懂了么?”
“……你就当我忘了吧。”
“我听不见!我不要理你!”千夜嘟起嘴,赌气般别过头去,这神情和玉藻前一般无二。只道天下女子皆是如此,也没多想。
在我不知道的地方,千夜右边臀部上,有一撮金色的狐狸毛。
那是和玉藻前一样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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